 |
| 謝春彥：《山水女人》 |
某歲，吾與中外畫友聯展，主題是山水風景，參加者皆為中外弄中國畫水墨的名家，我忝陪末座，也濫竽其間，畫的是黃山風景，中有於松叢泉水中浴者，背影亦可識為女性，遂為某同道友人斥為異端，指為不能算作山水畫也。我不能解，詰之緣由，說是自古以來，山水畫中哪見女人！
細思之，此公所言亦極合古制，在我們傳統的山水畫之中，人物多為配景，大山大水，寸人豆馬，真是很沒有「半邊天」的影子呢。所有者，或者策杖的高士，或者羈旅苦行士子，或者傳說中的商山四皓，虎溪三笑，皆男人世界也。你要畫女人嗎？除非是所謂的另體之「仕女畫」。山水畫裏，真是把女人除盡了。事實上，世界為亞當、夏娃共造，山山水水之中就沒有另一半女人的活動嗎？答案當然是不可能也者。與山水畫之文學對應者有山水詩和田園詩，固然大部分是男士們活動其間，「竹喧歸浣女，蓮動下漁舟」的美景，若去除「女生」，則大失趣味也，詩之母本《詩經》中更不乏女人的活動，歷代的女詩人中也有山水、田園之咏，宋時的李清照在許多狀景之作中就有許多女人的影子生動其間，她自己在流亡的歲月途中，不也有山有水的環境嗎！行之苦者當亦有淒美在焉。山可以叫「仙女峰」、「雙乳峰」，水可以叫「織女河」、「胭脂河」，為什麽要在山水裏驅除女人呢？
有一年，友人潘君陪我遊永嘉的南溪江，我們沿江而行，如詩如畫，真是飽覽了那一帶蘊藉美麗的風光，我揣着速寫本子，也畫了不少寫生，行至一段，岩絳峰青，岸上有一亭子，黑頂朱欄，中有一女，倚坐其間，不知何所思，只見素衣身姿，難識眉目，卻與亭，與岩，與山，與下臨之碧流渾成一體，美不勝言，真嶄新一幅人怡其間的山水畫也。我想，新派如林風眠先生，老派如黃賓虹先生，都會感動，都應該畫得出的。
然而今天下無戰事，女生們的蹤迹也遍及黑山白水青嶺綠寨以至歐美大洋之間，身心自然愉悅，也為江山增色許多，如此，既入得山與水之真景，又如何入不得風景山水畫中歟！革命如高爾基者倘說，沒有女人便沒有詩人。我若畫一幅山水，又怎麽不能把女人畫入呢！
山水多情，我偏偏畫一個美眉在裏頭，如何……
文、圖：謝春彥
上海畫家、美術評論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