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若:癮君子何以會變隱君子?

容若專欄《錯字與別字》

癮君子又稱雅好阿芙蓉癖,指吸食鴉片上癮,一時無此物,則眼淚鼻涕齊來。稱為「君子」、「雅好」皆寓貶於褒也。

癮字亦由鴉片而來,形聲字,始用於廣東,民初已向北擴散。北人不知其字加偏旁而類化,讀法亦由上聲變讀去聲,以為只是借用隱字而已,如《徐旭生西游日記》卷三有云:「繼訪問實業廳長。其人極為和易,不修邊幅。入其室,頗有阿芙蓉味,先生其隱君子歟!」

徐旭生,原名徐炳昶,河南唐河人,留學法國。二十世紀二十年代,已在北京大學任教;三十年代曾任北平師範大學校長;五十年代後在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工作。

徐炳昶筆下的「隱君子」,絕非指隱居的人,而是指染上鴉片毒癮的人,看其上文下理便知。當時,癮字已出現,而且廣泛應用,徐寫成形似(在北方還是同音)的隱,無疑也是作家寫別字之一例。不過我在上邊已提到,北人不知其字加偏旁而類化,誤會只是借字,故仍寫成隱。

徐氏書名,不用西遊而用西游,即是用古字而不用今字,這是民國初年文人一般習慣。稍後的人形容染上鴉片毒癮已紛紛應用癮字,免得旁人誤會有毒癮的皆山林隱逸也。

始編於一九五八年「大躍進」時期的《現代漢語詞典》,「隱君子」一條竟然這樣說:「本指隱居的人,後來借以嘲諷吸毒成癮的人。」不用「兼指」而用「借以」,彷彿當時已無隱居的人,只有吸毒成癮的人。可謂一言而兩失!

這一點連香港也受池魚之殃:曾有報刊不許用癮君子,要改為隱君子。

文:容若
資深報人、香港文字研究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