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應邀參加外孫女的畢業典禮。
外孫女今年五歲，結束了「學前教育」（preschool），再過兩個月才要進幼稚園，但是畢業典禮正式而隆重：100 多個頭戴方帽的小朋友在樂聲中歪歪斜斜列隊入場、依序就座。典禮開始， 小朋友起立唱歌， 曲名「Will I Ever Grow Up」（我會長大嗎）。接着，老師一一唱名，學生上前接受證書、花圈。最後以團體舞蹈結束，展開師生家長來賓聯誼，互贈禮物；攝影拍照更不在話下。熱鬧極了。
替她算一算，外孫女今後要參加的畢業典禮還有幼稚園、小學、初中、高中、大學──或許還有碩士、博士什麼的。人生是一連串的學習。
學前兒童的畢業典禮沒有師長說話致詞，更沒有政治人物插花。但大學的畢業典禮就不一樣了。美國大學畢業典禮通稱commencement，這個字的原意是「開始」：畢業是下一階段的開始。所以校方多半會慎重其事，選擇各界傑出人士來校，頒贈榮譽學位，順便請他們對畢業生發表演說。內容不外乎經驗分享，鼓勵學子離開學校以後，如何面對社會，打造璀璨的人生。
演說主題固然大同小異，表達方式卻各有不同。2005 年，蘋果電腦的執行長喬布斯（Steve Jobs）在史丹福大學（Stanford University）畢業典禮上，以三個自身經歷的故事，親切風趣地講出成功人生的大道理。這三個故事都是他的失敗經驗，然而這些失敗正是他獲得成功的契機。
頭一個故事講他進大學6 個月後，因為覺得學不到自己所要的，斷然輟學。如此他有了更大的學習自由。他繼續留校18 個月，旁聽自己喜愛的課程。他最感興趣的是書法課（calligraphy），這門課大有助於他日後創發蘋果電腦的美麗字體。
第二個故事講他如何因為與自己手創的公司董事會意見不合而在30 歲時遭到解僱，而他們的麥金塔才在前一年風光問世。經歷幾個月的挫折與迷惘，他決定繼續追求他的最愛──還是電腦。五年之內，他另外成立了NeXT 和Pixar兩家公司， 而後來因為蘋果併購NeXT，他又得以回到蘋果公司。
第三個故事是關於死亡。2004 年他得知自己罹患癌症，幸而經過手術，似無大礙。從此他更堅信死亡的必然，並且以豁然的大度面對，甚至認為： 「死亡可能是生命中唯一最美的發明。……它剷除老舊，好為新的鋪路。」正因為生命短暫，他勉勵學生走自己的路。最重要的是，要有勇氣追求自己的真愛（follow your heart）；沒找到之前，不要急於「決定」（settle）。
Jobs 不唱高調，沒有美化他的失敗，只是主張不要隨波逐流，必須尋找自己真正喜歡的，並且堅持下去。他這一席話傳為美談。（Jobs 的演說全文見於http://news.stanford.edu/news/2005/june15/jobs-061505.html。）
在台灣，曾經有一個人打着「有夢最美/希望相隨」的口號，在政壇扶搖直上。他當選總統那年，受邀到他妻子母校的畢業典禮致詞。沒想到他語出驚人，談起自己當年如何幫現在的妻子捉刀，寫畢業論文，並獲得最高分（！）。律師出身的他，不忘提醒聽眾：我現在可以公開，因為已經過了法律追訴期！
國家元首不是聖人，犯錯也是可以理解的，何況在年少輕狂的時候。但是，在畢業典禮的場合坦承作弊，至少應該表達悔意，並且提醒年輕人不要犯同樣的過錯，才符合一般人的道德期待吧，豈可大言不慚，變相鼓勵學生犯法──只要能躲過懲罰就好？而且，他如此公開表揚自己，不知把妻子的顏面置於何地？
總統侃侃而談，洋洋得意；台下的畢業生聽了會不會興起「有為者亦若是」的「宏圖大志」？若說多年來的教育栽培，最後得到如此成果，老師和家長又當作何感想？也許礙於他是新任總統，台灣輿論對這件事的反應頗為和緩，當作花邊新聞報道的居多，未見大加撻伐。總統夫人就讀的大學也悶不吭氣。至於被他有意無意間消遣踐踏的妻子，當然更沒有聲音。這個人後來竟也成功連任總統，足見台灣對政治人物的水準要求甚低。不過他因犯了多起涉及貪瀆的大案，如今蹲在牢房裏（這次倒沒有逃過追訴期），不知何時才能畢業。
人生在世，要學的功課很多，每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。這個「業」，一直要修到生命的盡頭，那時才是真正「畢業」。
文：彭鏡禧
台灣大學外文系及戲劇系名譽教授
輔仁大學跨文化研究所客座教授
外孫女今年五歲，結束了「學前教育」（preschool），再過兩個月才要進幼稚園，但是畢業典禮正式而隆重：100 多個頭戴方帽的小朋友在樂聲中歪歪斜斜列隊入場、依序就座。典禮開始， 小朋友起立唱歌， 曲名「Will I Ever Grow Up」（我會長大嗎）。接着，老師一一唱名，學生上前接受證書、花圈。最後以團體舞蹈結束，展開師生家長來賓聯誼，互贈禮物；攝影拍照更不在話下。熱鬧極了。
替她算一算，外孫女今後要參加的畢業典禮還有幼稚園、小學、初中、高中、大學──或許還有碩士、博士什麼的。人生是一連串的學習。
學前兒童的畢業典禮沒有師長說話致詞，更沒有政治人物插花。但大學的畢業典禮就不一樣了。美國大學畢業典禮通稱commencement，這個字的原意是「開始」：畢業是下一階段的開始。所以校方多半會慎重其事，選擇各界傑出人士來校，頒贈榮譽學位，順便請他們對畢業生發表演說。內容不外乎經驗分享，鼓勵學子離開學校以後，如何面對社會，打造璀璨的人生。
演說主題固然大同小異，表達方式卻各有不同。2005 年，蘋果電腦的執行長喬布斯（Steve Jobs）在史丹福大學（Stanford University）畢業典禮上，以三個自身經歷的故事，親切風趣地講出成功人生的大道理。這三個故事都是他的失敗經驗，然而這些失敗正是他獲得成功的契機。
頭一個故事講他進大學6 個月後，因為覺得學不到自己所要的，斷然輟學。如此他有了更大的學習自由。他繼續留校18 個月，旁聽自己喜愛的課程。他最感興趣的是書法課（calligraphy），這門課大有助於他日後創發蘋果電腦的美麗字體。
第二個故事講他如何因為與自己手創的公司董事會意見不合而在30 歲時遭到解僱，而他們的麥金塔才在前一年風光問世。經歷幾個月的挫折與迷惘，他決定繼續追求他的最愛──還是電腦。五年之內，他另外成立了NeXT 和Pixar兩家公司， 而後來因為蘋果併購NeXT，他又得以回到蘋果公司。
第三個故事是關於死亡。2004 年他得知自己罹患癌症，幸而經過手術，似無大礙。從此他更堅信死亡的必然，並且以豁然的大度面對，甚至認為： 「死亡可能是生命中唯一最美的發明。……它剷除老舊，好為新的鋪路。」正因為生命短暫，他勉勵學生走自己的路。最重要的是，要有勇氣追求自己的真愛（follow your heart）；沒找到之前，不要急於「決定」（settle）。
Jobs 不唱高調，沒有美化他的失敗，只是主張不要隨波逐流，必須尋找自己真正喜歡的，並且堅持下去。他這一席話傳為美談。（Jobs 的演說全文見於http://news.stanford.edu/news/2005/june15/jobs-061505.html。）
在台灣，曾經有一個人打着「有夢最美/希望相隨」的口號，在政壇扶搖直上。他當選總統那年，受邀到他妻子母校的畢業典禮致詞。沒想到他語出驚人，談起自己當年如何幫現在的妻子捉刀，寫畢業論文，並獲得最高分（！）。律師出身的他，不忘提醒聽眾：我現在可以公開，因為已經過了法律追訴期！
國家元首不是聖人，犯錯也是可以理解的，何況在年少輕狂的時候。但是，在畢業典禮的場合坦承作弊，至少應該表達悔意，並且提醒年輕人不要犯同樣的過錯，才符合一般人的道德期待吧，豈可大言不慚，變相鼓勵學生犯法──只要能躲過懲罰就好？而且，他如此公開表揚自己，不知把妻子的顏面置於何地？
總統侃侃而談，洋洋得意；台下的畢業生聽了會不會興起「有為者亦若是」的「宏圖大志」？若說多年來的教育栽培，最後得到如此成果，老師和家長又當作何感想？也許礙於他是新任總統，台灣輿論對這件事的反應頗為和緩，當作花邊新聞報道的居多，未見大加撻伐。總統夫人就讀的大學也悶不吭氣。至於被他有意無意間消遣踐踏的妻子，當然更沒有聲音。這個人後來竟也成功連任總統，足見台灣對政治人物的水準要求甚低。不過他因犯了多起涉及貪瀆的大案，如今蹲在牢房裏（這次倒沒有逃過追訴期），不知何時才能畢業。
人生在世，要學的功課很多，每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。這個「業」，一直要修到生命的盡頭，那時才是真正「畢業」。
文：彭鏡禧
台灣大學外文系及戲劇系名譽教授
輔仁大學跨文化研究所客座教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