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非:極度快樂

《追風箏的孩子》英文版封面(資料圖片)
阿富汗長篇小說《追風箏的孩子》(The Kite Runner),其中有一段對話,讀完之後不無震撼——因難產去世的美麗聰慧女詩人,生前跟她的摯友這樣說:

「她說: 『我好害怕。』我說: 『為什麼?』她說: 『因為我極度快樂,拉蘇爾博士。這麼快樂真令人害怕。』我問她為什麼,她說; 『他們準備要從你身邊奪走某個東西,才會讓你擁有這樣的快樂。』我說: 『夠了,別再說傻話了。』」

意思是人不可享有極度的快樂,如果真的發生,那就是不祥的預兆了。可是,我們都知道,追求快樂是人的天性本能,誰都希望自己快樂,愈快樂愈好。沒有人認為自己不需要快樂,或者已經夠快樂了,甚至快樂過頭了,應該節制一下。

所有人都覺得快樂是多多益善的,不是嗎?人生追求的目標,第一是快樂,第二是快樂,第三還是快樂。當然,每個人快樂的內容是不一樣的。所謂「汝之良藥,吾之砒霜」。好比有的人認定創業成功,顯示自己的能力本事是最快樂的;有的人追求愛情,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最快樂也最幸福;也有的人一生求功名,希望名揚天下,所謂「雁過留聲,人死留名」是也,這樣的人認為,人生的快樂是要有所建樹,讓生命煥發光芒最快樂。

儘管快樂的內容五花八門不盡相同,但是快樂程度是可以比較的。人得到自己極度渴望的東西,當然會快樂,如果不但得償所願,還愈來愈好,快樂的程度不斷增加,一直快樂下去,將快樂推到了極端,到達登峰造極之地。

一般說來,假如到達頂峰,就再不能向上,只能向下了,好像爬山一樣。即使高如珠穆朗瑪峰,一旦爬到巔峰,也是有盡頭的,再也不能向上之時,就只能往下走。就像古人所言: 「月滿則虧,水滿則溢」。

人的一生有許多缺憾,有缺憾的人往往羨慕那些比較圓滿的。其實有缺憾才是正常的, 「月有陰晴圓缺」,圓滿的時刻只有一天,不圓滿的有二十九天。不圓滿才是宇宙和生命的常態。

人的內心痛苦,只有自己真正了解,外人很難判斷。或許外表上讓人覺得十分圓滿的人,內心有特別痛苦的一面。誰也看不出,只有他清楚。

假設有那麼一個人,既才華橫溢,又英俊瀟灑,還馬到成功,不論外表內心、智商體能,從哪個角度看都很完美,說真的,那個人會令人有不真實的感覺,也會使人害怕。不是有句話說,「嶢嶢者易折,皎皎者易污」嗎?這句睿智的話出自《後漢書‧黃瓊傳》。

《追風箏的孩子》中,美麗女詩人的話,還讓我想到中國人說的:天妒英才或者遭天妒。那也是極不吉利的。

不要追求極度快樂,平凡才是永恆。

文:舒非
香港資深編輯,詩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