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小斌:大美青瓷

《鑒寶》欄目收視率一路飆升,已成為我的每周必看節目。忽一日,一件青瓷花瓶由專家標出價碼,足足讓我吃了一驚。後來又知,一件元代青瓷龍紋扁瓶曾在美國以天價成交,由此方知青瓷之貴。

青瓷是瓷器的最早形態,美麗的青瓷釉色晶瑩豐潤,冷時「如冰似雪」,暖時「溫潤如玉」,據說,優秀的青瓷作品,不但有翡翠之秀色,碧玉之潤澤,紫口鐵足和釉面開片,還有古樸優美、凝重大方的造型。用複雜的工序燒造出的瓷器釉色青碧,釉層厚潤,可與翠玉媲美,人們常用「千峰翠色」來形容青瓷釉色之美。千百年來,青瓷沿着海上「絲綢之路」傳播到日本、朝鮮、東南亞、非洲和歐洲等地,與絲綢並重,成為中國古文化的象徵。

參觀上虞的青瓷展覽,親眼看到青瓷的鐵胎厚釉,釉面開滿的層疊斜裂的梅花冰片般的紋路,真真是鬼斧神工之妙。

青瓷所以取得如此高超的工藝水準和藝術聲譽,從人文角度去剖析,完全出自於國人的審美精神。古代中國向來以玉比德,孔子曾說:「夫玉者,君子可比德焉,溫潤而澤,仁也;栗而理,知也。」而道家的藝術思想似比儒家更具積極意義。莊子曰:「天地有大美」,主張「大音希聲,大象無形」,崇尚自然天趣,反對雕琢細作,認為「聖人者原天地之美,而達萬物之理」。沈括在《夢溪筆談》中也說「造神入理,回得天意」,於是青瓷那種類似天然美玉、精光內蘊、渾然天成的神韻便成為了國人所追求的美之象徵。

青瓷把大自然優雅的青綠色糅入晶瑩的釉層裏,如同大自然的靈魂融入到了燦爛的人類文明中,譬如越窯青瓷茶具青秘翠美,精緻絕倫,「青如天,明如鏡,白如玉,聲如磬」,與茶色護翠融青共為一體,被茶聖陸羽譽為類冰似玉,我們完全可以想像,在幾千年前,古人們在柔和的燭光中手持青瓷美器,對坐飲茶,那該是何等真切的關於禮儀之邦的寫照,有如此盛美的傳統文化,又如何能坐視欲望化的的盛行⁈不要蔑視傳統文化吧!竊符救趙、趙氏孤兒等等之所以成為千古絕唱,正是由於這些故事中充滿了人性的、理想的光輝,相比較而言,當代很多人的墮落儘管有各種各樣的原因,中國古代優秀文化的失傳無疑是其重要因素。

我以為,中華民族幾千年的燦爛文化,是我們這個民族的特有財富,絕不能隨意丟棄。縱觀當今世界,文化的衝突、邪教的氾濫、自然的破壞、人性的惡化等等,均為社會安定和發展之阻力。然而要消除和解決這些問題,中華文化具有西方文明無法取代的作用。當前西方一些有識之士都在盡力研究中華文化,和一百年前的西學東漸相反,形成了「東學西漸」。這些都說明了中華文化在當今世界仍有極高的價值,復興中華文化絕不是對西方文明的對抗,而是意味着東方文化對西方文化的吸納,創新出人類新文化,為人類開啟新的文明。

不是麼?當我們的青瓷首次傳至法國,立即使法國人為之傾倒,那種神秘美麗的青色,在法語中竟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辭彙來形容,只有杜爾夫所著《牧羊女亞司泰來》中牧羊人雪拉同在演出時所穿的舞台服裝的顏色略與之相似,於是「雪拉同」便成為了青瓷的代名詞。據說,今天英文中的雪拉同(Celadon)即由此演變而來。

回京之後想起上虞的青瓷,當晚做了個奇特的夢,夢見在一尊青瓷饕餮龍鳳紋雕塑的背景前,一個身着紅衣的舞姬飄逸飛動,錯彩縷金,玉綠翠碧。兩旁站立着司簫、笠篌、阮、笙的白衣樂女。一隻巨大的編鐘,被舞者長長的水袖拂出叮叮咚咚的清泉之聲,滿目翻飛,縱橫捭闔,旋轉如風,變化無常,高低起伏,回旋律動,急風驟雨般不可遏制——那位舞者,正是我劇本中為了合縱抗秦大計勇敢地竊符救趙的如姬夫人。

文:徐小斌
內地作家、編劇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