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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秋日的紐約市立圖書館，仿古羅馬風格建築。（資料圖片） |
這趟去紐約，住在詩人王渝家裏。
到達甘迺迪機場已是夜晚十點多了。「911」之後，美國入境手續之嚴苛令人難受。我好擔心來接機的王渝和她的翻譯家丈夫夏沛然不知要等多久，好在入境手續並非我們想像的可怕。午夜時分，我們已經坐在王渝位於皇后區住宅的客廳裏品茶。
我們是中秋節翌日即「追月」那晚啟程的。向地球自轉的反方向飛翔，由於穿過了國際更日線而「賺」了一天，到達紐約的夜晚，仍是中秋節翌日——「追月」的日子。畢竟是詩人，我們才進王渝的家門，沒等我們坐穩，她就迫不及待領我們到室外陽台，讓我們賞月。
這是我第一次見到「紐約的月亮」。俗話說：「十五的月亮十六圓」。在王渝家陽台上見到的這枚月亮，真是又亮又圓。
紐約的緯度跟北京差不多，四季分明。此時中秋已過，秋天的況味漸濃。萬里無雲，天明淨得像一幅巨大的深藍綢緞。這樣無雲的夜空，月兒高高懸掛，就像一個澄亮的白玉盤，不用我多說，你也感覺得到必定是明亮無比，清麗無比的了——「但願人長久，千里共嬋娟」，這是我見到的最美的月亮之一！也是我這輩子，第一次在二十四小時以內，有兩次「追月」的經歷，想想，也真有詩意。
銅牌
懷着一輪明月入夢，第二天起得晚，拉開窗簾，外面已是陽光明媚的早晨了。匆匆吃了王渝夏沛然準備的早餐，我們開始了紐約的行程。
到底是由詩人帶路，王渝領我們走的第一個地方，是紐約市立圖書館。先要穿過一個小公園，溫柔的陽光靜靜照耀綠樹和青草，秋風拂面，紐約的秋天確實舒服。王渝指着前面那片如茵草地說，每逢周末經常有詩人來開朗誦會。
紐約市立圖書館位於四十二街與第五大道交界處。來得很巧，今年正是建館一百周年紀念。這是一座通體用白色大理石蓋成，有着古羅馬神殿風格的雄偉建築物。大門兩側有兩隻巨大的臥獅，門前有六根希臘柯林斯式的大石柱，氣派萬千，使人為之肅然。
進到圖書館內，也是用不同深淺的淺黃色大理石的新古典主義紋飾，牆上、天花板上，處處可見精美古雅的壁畫和肖像畫。燈光有點幽暗，訪客不多，陽光穿過高高的窗戶投射進來，給長得幾乎看不到盡頭的長廊添上了一份深遠幽寂的感覺，人在此處，一顆心也不由得沉靜下來。
據資料說，此為世界首屈一指的圖書館，收藏之豐無與倫比。館中的中文藏書也極為豐富，王渝說她每周都要過來數次。
真正有詩意的不在圖書館之內，而在圖書館之外。
環繞着紐約市立圖書館的街道，行人路地面上嵌着一塊又一塊的四方銅牌，上面鐫刻了一首又一首的詩歌，都是各國著名詩人的作品。我們低頭看着地下的銅牌，我想起我喜歡的莎士比亞、但丁、濟慈、拜倫、普希金、艾略特、聶魯達、泰戈爾……
好喜歡用這樣的方式紀念詩人：詩人不該高高在上，叫人仰首看，詩人更需要腳踏實地，成為行人路上一塊閃耀的基石。
紐約秋日的斜暉，給這些詩人的銅牌染上了一抹輕淡而溫暖的色彩，詩人的名字，好像罩在一圈光暈中，不知為何，我的心裏升起了一股神聖的感覺，有若身處文學神祇的殿堂。
王渝說，中國詩人裏邊，他們只選了顧城。我們找了一陣子，沒有找到顧城，不禁有點怏然。心裏在想，顧城的那塊銅牌上，不知是否刻上我最鍾愛的詩句——
黑夜給我黑色的眼睛，
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。
顧城，顧城，你在哪裏？
文：舒非
香港作家